因之乡下亲戚朋友之间,大小事不离他,很有点儿面子。大家为完成他的面子起见,就公送了他一个名童的称号。他觉得没有弄到一个秀才,真是遗憾。只得将名童二字居之而不疑,聊以解嘲。姚廷栋对于这个妻兄是不大投机的,不过在外面和乡里判断公事,要用他的处所很多。再说他是妻兄,为了顾全师娘的面子起见,也不能不敷衍他,所以宋炳南常到姚家来,姚家却是很客气地相待。
这时,春华面孔黄黄地走到堂屋里来,老远地站着,就叫了一声舅舅。宋炳南正捧了水烟袋架着腿和宋氏说话,并不偏转头来,却是斜转了眼珠,向春华瞪着。同时宋氏脸上冷冷的,鼻子里似乎哼了一声。春华心里倒不免冷战了一阵,只得沉住了气低头站着。宋炳南道:“你过来,我有话问你。”春华看这情形,是有些不善,可是也不敢违拗舅舅的意思,只好慢慢地移着步子,走到他面前站着。炳南将吸的一袋水烟,赶快吸完,吹了烟灰,一个手指,到烟丝盒子里去不断地掏烟,这就向春华微瞪着眼道:“姑娘,不是我做舅父的人,要管你的闲事。可是你父亲身体不好,你第一就要加倍地小心,让他心里更痛快些,那比树皮草根吃下去强。你当然知道你爹的这病,是怎样得来的,你反躬自问,怎不应当盼你爹早占勿药。可是你并不体谅到这一层,反是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见宋氏的脸,更是沉下去了,他就把烟丝在烟筒子上按住,吹着了纸煤儿,吸上了一袋烟,然后微笑道:“你自己的行为,似乎有点儿小德出入吧?诗有云:墙有茨,不可扫也。”春华不等他说完,突然地红了脸道:“舅舅,你怎么引这一章诗来说我?我便是依你的话,有点儿小德出入,也不至于到这章诗所说的地步,这话有点儿不通。”他说到这个,宋氏是莫名其妙,只有睁了两只眼望了他们。宋炳南将水烟袋放下,一拍大腿道:“什么?你说我不通!新淦县举人进士,哪个不说我是一个名童?便是你父亲,乡试荐卷有两次,说到作文章,他有时还请教我。到了你这里,我会说不过去!你既知诗达理,你怎么有那钻隙相窥的事。我引的这诗,可是说中苒之言,不可道也。中苒是说家门以内,请问你的事,是可道不可道?”他说得浑身直抖,这气就大了。宋氏这算明白了,是女儿说着哥哥文章不好。心想,文章多好也换不了一升米吃,哥哥又何必气成这个样子。但是也不能不为他帮着说两句,于是向春华喝道:“你这个丫头还了得!怎么敢说舅舅文章不好?”春华偏了脖子道:“有理服得祖太公。舅舅说我家有中苒之言,这话我为了我父亲的一世文名,我不能不说一句。好在《诗经》也不是我一个人念过。可以再请一个人来评评这个理。”宋炳南指着她道:“这还了得!这还了得!”